多想快递一丝温暖给父亲

今晚依旧寒冷，寒风“呼呼”嘶吼着刮个不停，窗户上的挡雨板“哗啦啦”的响着，地面上的飞沙走石没有眼力的敲打着墙壁、撞击着护拦，干枯的树枝婆娑地摇曳着。本来就是一个不安分的季节，在寒风的戏虐下显得更加焦灼浮躁。父亲坟茔上的尘土是不是被野风袭走了一层又一层？     

    2019年二月初九，就是父亲离开我们的第四个年头。这几天我总是梦见父亲，梦中的父亲仍是忙碌的身影，在老家的大院子里清扫过道的尘土，父亲还是穿着那件洗的发白的蓝色中山装，钮扣一个不拉的系着，还和年轻时的身材一样健硕挺拔，仍然一脸的严肃。我歇斯底里地喊着父亲，可他就是不应声，我想尽力拽住父亲的胳膊，却“忽悠”一下不见了踪影，我哭喊着父亲的绝情，惊醒后才知道在梦魇中。 

    年轻时的父亲威严、强悍、大男子主义，照看儿女的事很少承担，但为了我的工作，70岁的父亲离开家乡，千里迢迢来帮我照看几个月大的女儿。从此，父亲学会给婴儿喂奶，学会了蒸鸡蛋羹要伴蔬菜，学会了给几个月大的孩子穿衣……70岁的父亲第一次做了他年轻时从未做过的家务事。

    记的有一次，父亲操作错了煤气炉的按钮，导致煤气泄漏，父亲被“沙沙”的煤气声吓坏了，仓皇地抱着孩子跑到楼下，邻居大娘给我打了电话，我回去时父亲还是一脸的恐慌，我懊恼的责怪了几句，话一出口我突然想起70岁的父亲在老家从未见过煤气炉。   

    父亲年轻时最喜欢谈的就是他的战斗生涯，每当有人问起，父亲的情绪顿时高涨起来，两眼瞬时发光，讲起他为士兵取水时单凭两颗手雷剿获了敌军一个排的细节时，满脸荡漾着得意，父亲说到高潮时，声情并茂，仰头开怀大笑，原本不大的眼睛随即迷成了一条缝，他满蓄的情感犹如泄洪的闸门，一旦打开，奔腾的水势就难以慢下来，此刻父亲已忘记自己是一村之主，需要矜持和冷静。

 父亲年轻时不畏惧难事，不害怕恶人，不管遇到多棘手的事，他总能化解，因此村民们喊父亲为“王硬”。“王硬”虽然一字不识，领导二千多村民开荒种地、种树、修水渠二十余年，还处理村里大大小小鸡毛蒜皮的事：谁家和谁家有纠纷，父亲要去解决；谁家兄弟分家，父亲主持公道；谁家的媳妇闹离婚也得调解；谁家的娃被隔壁村的娃打了，也得要理论；谁家的粮食不够吃了，想办法救济；村里民兵哥哥民兵妹妹彼此相爱，家人大人极力反对，父亲就去当月下老人；哪个生产队的马下驹了，哪个生产队的驴子下仔儿了，都要汇报于父亲。如果父亲能工作到当今，那不就是响当当的全方位CEO。当然CEO总比“王硬”听起来文雅还有点现代时髦老总范儿。 

    “王硬”也有绵绵柔情和暖暖软语的时候。记得有一天，一个高个子、身材魁梧的男人来找父亲，一边捂着鼻子抽泣，一边不知和父亲诉说着什么，我也是第一次看见男人流泪，第一次知道男人的眼泪也能打动男人。只见父亲的眼框红红的，温和地安抚着他。最后我才知道，男人家里劳动力少，小队里分的口粮不够全家吃，常年生病的二十多岁弟弟吃不上饱饭。父亲实则无奈之下，用最无知和最愚昧的办法，第一次破天荒违背村规，安排男人晚上看田，偷割了几百株地里快要长熟的红高梁，才得以解掉燃眉之急。还有一年，正值农忙季节，村里一连死了好几头牛，本来耕牛不够数，偏又突然撂挑子撒手人寰好几头，父亲急的几天白了鬓角，他心疼失去了肥硕滚圆的牛，又害怕延误了播种的最佳时令。  

在父亲去逝的第二天，一位看起来比我父亲还老的老人，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拿着一沓黄色的冥纸，颤颤歪歪的走进了我家的大院，在父亲的灵柩前就要跪拜，我连忙把他搀扶住，最后他深深的在父亲的遗像前作了一个揖。我注意到老人白黄的胡子足有半尺长，岁月的沧桑已把老人的面容丑化的无法辨认，他哆里哆嗦的从上衣口袋淘出一把钱递到母亲手里，有一元、两元、十元的，数了数差几块一百元，母亲叠好后塞进老人口袋里，只见他混浊的眼里溢出两滴干瘪的老泪，听他用混沌而又模糊的语言和母亲描述后，我明白了大体的意思，就是他在年轻时，一次偷掰了邻村地里的玉米，被抓住关押在他们村里，是父亲从家里带上被罚的粮食解救了他。这桩小事已时隔五十年，从未听父亲提起。我心头酸酸的，有点鼻塞。是老人的记得感动了我？还是“王硬”的担当影响了我？

    此时，已是深夜午时，父亲生前的点滴滴犹如幻灯片，一幕幕的在我眼前循环闪烁，多少美好的记忆我只能敲打着键盘保存在电脑空间，但无法再与父亲共进一次晚餐，禁不住我又泪水涟涟。窗外，戾风依旧扯着脖子咆哮着，树上的候鸟早已在窝巢里缩着脖子打起了呼噜。父亲的坟茔被风吹的是不是又瘦又小？风，你再猛烈也无法风干我思念父亲的情愫。

今夜，我多想快递一丝温暖给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