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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马洪的背影(上)

父亲马洪的背影(上)

订阅 2023-8-14


​父亲马洪的背影(上)

作者  马雅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父亲马洪,山西定襄人,原名牛仁权,又名牛黄,意为牛中之黄,代表了他为国家为人民服务到底的宗旨。马洪这个名字,是延安时陈云给起的,原是为日后派往白区,做地下工作而备。

爸爸小时候天资过人,但因家穷,上不起学。他小小年纪,在村里的学堂扫地,来帮助维持家用。据年长的老乡们回忆,有一次,学堂的先生注意到,几乎每个学生考试的答卷都一样,查问下去,才发现这全出自院中那个扫地的孩子之手。于是,校方允许他当旁听生。这样,爸爸才得到了上小学的机会。而他13岁时,即被该校聘为教员,开始自食其力,并协助当地的著名士绅、族人牛诚修先生,修订定襄县志。     

从那时起,爸爸不但自修中学课程,还阅读了大量书籍,受到进步思想的影响。1936年初,他经人介绍到太原同蒲铁路管理处(局)作文书,后考入同蒲铁路车务人员训练班,曾做过各种铁路员工的工作。这段经历,成为他与现代大工业终身结缘的起点。 

爸爸童年时代,我奶奶给了他最大的关爱。每天,她天不亮就起身,为爸爸烧水做饭,站在路口目送他上学。后来爸爸奔赴延安,杳无音讯,奶奶忧困交集,早早过世。而爸爸出走之前,每夜仍在家里,为牛先生抄抄写写,挣钱赡养父母。多年后,我上了小学,阅读少年笔耕,引起了爸爸的注意,可当时并不知其所以然。后来,听老家的亲戚们说起,我知道了这段往事,知道了爸爸对我奶奶的感情很深。但是,只有在日后,只有我见证了爸爸历经坎坷而从不离队,才对他当年断然离家投身革命的情怀,有所领悟。

1936年,爸爸去了太原同蒲路。当时日本侵华,国情危难。爸爸与其他爱国青年,包括工人和学生,为抗日救国,参加了牺盟会,并参与筹建总工会。1937年,同蒲路总工会成立了,下图中的爸爸是在山西侯马代表同蒲铁路总工会,与阎锡山进行谈判期间的留影。不久,他便与同会的游云、游军两姊妹过从甚密,后来又与游军有了恋爱关系。游军出身商人家庭,爱好文学,常常一人躲在家里的阁楼上,入迷地读小说,多愁善感。

30多年后,到了文革初期,我也爱读外国的古典著作,感时伤世,爸爸对我有告诫,因而提起旧事。1937年,爸爸与游氏姊妹等同去了延安。由于爸爸出身贫苦,又参加过工运,属于根红苗正,成为组织上重点的培养对象。游军则因成份不好,又有严重的资产阶级情调,被组织上视为与我爸爸不般配。后来,她嫁给了一个被统战的地方军阀,不久便抑郁而死。我记得,我们家常年有一株绿绿的细致的云竹,爸爸总是亲自给它轻轻淋水。我小妹的名字也取为jūn)。

当时在延安,爸爸入了马列学院二班。同班同学中有红军将领徐海东,有来自北大的邓力群,有来自清华的宋平,甚至还有江青。我爸爸虽然没有他们那样的学历或阅历,可他用功刻苦,还特别注重从实践中学习。学成后,他成为中央研究院政治研究室的研究员和学术秘书。1942年,爸爸随张闻天到边区的米脂杨家沟作了一年多的社会调查,这为他日后作一系列经济社会调查打下了坚实的基础。1944年,我爸爸妈妈在延安结婚。以后,他们同甘共苦几十年,白头到老。

解放东北,是共产党从传统农村走向现代工业的转折点。毛泽东高瞻远瞩,早早瞄准了帝俄和日本在东北留下的巨大工业遗产。所以抗战胜利后,中共七大选出的中央委员,有一半被派往东北,包括陈云、李富春等,准备去建立根据地。而当时共产党进军东北的部队,是从各大抗日部队抽调的,不是来自一个山头;先入关的部队,又收编了大批伪军和留用人员。这样,军事斗争的曲折和经济工作的复杂,相互交织。

   因此,在固守大城市还是建立农村建立根据地、在怎样对待旧社会留下的遗产和人员等问题上,党内出现了分歧。加上当时国民党军在美国帮助下,占领了东北的大城市,大批原被收编的伪军又反水了,这给共产党在东北的扎根,造成了重大困难。局势的发展促使领导换了班子,最先担任东北军政首脑的彭真,后来被林彪和高岗所替代。我爸爸在东北工作时,曾在高岗领导下主管工业。这可能是他后来被卷入高饶事件的原因之一。

东北解放后,我家从热河搬到沈阳东北局,我刚满1周岁。我大略记得三四岁时二三事:想来应是给干部放内部电影,有同声翻译,这是一部苏联爱国主义的历史片,演的是库图佐夫如何大战拿破仑。爸爸告诉我,拿破仑是个大英雄。我当时已说得上几个洋人名字,比如列宁、斯大林,可拿破仑听起来就跟别人不一样,所以至今还记忆犹新。 

那时,爸爸在苏联专家指导下,参与制定了第一个五年计划。由于解放初期工业的落后,中国为朝鲜战争付出了沉重代价。这使得当时党内第一代主管工业的领导层,急切地要求加快建设速度,恨不得马到成功;其冒进的程度,让苏联专家们都吃惊。而这种急于求成的心态,恐怕也给后来的大跃进,埋下了伏笔。

1952年,爸爸调到北京国家计委,爸爸妈妈把我送进北海幼儿园。当时的于院长刚从苏联留学归来,我在那里受到最好的教育。因为是供给制,我家带去的衣物全被退回,我也想趁机和那些退还的东西跟父母一起回家。爸爸知道我是舍不得让他们走,于是带着我第一次逛了北海公园。

那是一个大晴天,刮风,还挺冷。爸爸头戴鸭舌帽,身穿深蓝色的呢大衣,两只手插在大衣兜里,柳条在他身后的春风中飞舞。我记得清清楚楚,他站在那里,身材高而挺拔。

那时的中国,其实是在苏美争霸的孔隙中艰难地生存。毛泽东试图走出一条中国自己的路,可这谈何容易!1954年,党的七届四中全会上,党内对未来发展战略的不同意见,演变成解放后首次的"路线斗争"。有军队背景的干部,批评来自白区的干部太右,脱离工农群众而投靠资产阶级。不料,这一次较量的结局是,倾向的高岗、饶漱石成为反党联盟。爸爸被定为高饶集团五虎上将之一。     

爸爸出事后,被发配到北京建筑公司当副经理,有一段期间不准回家。他住在一间空空荡荡的大屋子里,一扇布帘把房间隔成两半:里面放一张硬硬的木板床,外面放一张办公桌,上面堆满了书报。我去工地看他,他怕我闷,借来好多小人书——《三国演义》《水浒传》和《红楼梦》。于是,他读他的文件,我看我的小人书,几小时的探望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随后,我迅速升级,开始阅读这些名著的正本。

爸爸在公司期间,单位曾组织去了一次周口店。爸爸和我以及十几个人站在一辆小卡车的后边,很挤,加上近百里山路的颠簸,我在路上吐了好几次。但通过这次参观,我了解到咱们中国“50万年前就有了类人猿

1956年,爸爸被薄一波调到国家经委政策研究室,主持工作,却始终没有正式的职衔,大概算是戴了帽子继续使用的干部吧。和从前在东北局以及后来在国家计委一样,他从清华、北大、上海交大和复旦,挑选了一批高材生,在他手下工作。一天,一位瘦瘦高高、文弱书生模样的青年被爸爸请到家里来吃便饭。饭后,那青年还带我一同去机关礼堂看了场电影。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叫王笃,我不知道字怎么写,他就一笔一划,认真地在我手心上写给我看。可以后当我再问到王叔叔时,爸爸说他已经调走了。文革中,爸爸告诉我,王笃在反右中被打成右派,发配到兴安岭去劳改。

那些年被爸爸赏识和提携的新秀,有不少人受牵连,影响了升迁。但后来的第五任国务院总理算是其中幸运的一个。   

20世纪60年代初,每年开计划会议时,爸爸住在北京饭店,附近的人民大会堂,总有京戏一类的文艺节目供与会的干部欣赏。爸爸因工作忙,很少去看戏,于是票自然地落到我的手上。我听遍了马连良、荀慧生、谭富英等名旦名角的看家戏。虽然没变成戏迷,可《二进宫》《将相和》和《宇宙锋》这些传统戏,确实让我长了见识。

后来,在北京音乐厅又有中央乐团的合唱和交响乐。起先,我没有兴趣,可爸爸劝说我,去接触一下不同的文化嘛。没成想,从此我竟听西方古典音乐成癖。爸爸这种开放的心态,使他不墨守成规。就在当年,他已经开始权衡全盘照搬苏联经验的利弊,因而产生了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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