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志东：中国有个段笏咀村（祸不单行）

​“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从小生活在神池大风口下的王建设天生就不惧寒风。2022年入冬后，他每天下午1点准时把羊群赶到段笏咀村口的草坡上放养至17点日落才回家，其间他总要举着羊铲子高声吆喝几声与羊群互动来提振一下被生活逼炼几乎麻木的神经。高处山风虽不停呼啸，但太阳没落山前，仍旧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冬至后，神池最低气温零下23度，栖落在电线上的山麻雀受冷身子哆哆嗦嗦，闭眼把头埋在自己的羽毛里取暖，王建设穿着羊皮厚皮袄也不觉得太冷，趷蹴在山坡上一支接一支抽烟打发着时光。王建设习惯了这种生活，况且亲身经历过2次人生大难的他，这点牧羊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农民王建设在儿子没出事前，他们一家人居住在神池县东湖乡段笏咀村其乐融融，生活幸福。谁料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厄运悄悄降临。

今年66岁的王建设1956年3月出生在太原。他父亲王胜图祖籍应县北楼口村，曾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是个老八路，也是神池县东湖公社的离休干部，享年87岁。王建设3岁时随父亲工作调动(1962年压市属户)来到神池。他7岁上神池城关完小，13岁在杨家坡上初中，15岁在神池羊鼻梁上高中，18岁高中毕业后到东湖农机站工作，一直到25岁。从25岁来段笏咀村开拖拉机，一直开到农业包产到户。王建设家里兄妹5人，他是长子，父亲在世时，常教诲他，当老大，就要有老大的样子。老大时时处处要给兄弟妹妹做榜样，父亲退休时，有能顶替安排子女正式工作的1个名额。王建设就把工作让出，顶了三兄弟。3年来，受疫情严重影响搞旅游非常不顺的小妹王建英每当说起这件事，就开玩笑，怪大哥王建设偏心眼儿，有公家饭碗，让男不让女。

身为农民，王建设十几年来种地，受死累活也挣不下多少钱。他脑子灵，手脚勤，2002年，他丢下种地农活，决定到离段笏咀村里不远的西口子村去开个饭店。

民以食为天，饭店开在崞水公路边，这里车来人往，一干就是12年。老王两口子为人厚道，除了让过路司机吃好喝饱，还义务守护车辆安全。

王建设有几天不在，张桂萍一个女人家张罗饭店。晚上碰见个偷大车汽油的小毛贼，小毛贼白天就瞅下盘子，知道店主是个女人，毫不惧怕。张桂萍就跟小毛贼商量，“你得活，我也得活，你在这里糟害下，没人来我这里吃饭，我也不好过。你说是不是？”她边说边从身上掏出二百元钱塞到小毛贼口袋里，让他在不要来。这个毛贼果然再没有来。遇下雪天，半挂车不能上路，司机们就吃住在老王饭店。那天晚上，老王发现有人偷半挂车上的汽油，披上衣服，操起木棍，出去阻止。3个偷油人威胁老王，“老家伙，识相点，别多管闲事，小心砸烂你摊子”。老王闻言，勃然大怒，“我见阎王爷的岁数啦，还怕你3个小毛贼。”他边吼边挥开木棍拼老命舍力争斗，要赶走偷油贼。毕竟邪不压正，做贼心虚，见老王动了真火，这3个毛贼有点招架不住，只好灰溜溜地仓惶逃跑。这些事一传十，十传百，换取了司机们的高度信任，大家都愿意到老王饭店停留吃饭，生意红红火火。开饭店使他积累了人生的第一桶“重金”。2012年，手头有了余钱的王建设又和儿子王晶合计，父子俩决定合伙养大车跑运输，那个时侯，这个行当赚钱又多又快，家里的生活日渐改善，一双儿女生活幸福美满。那时候，王建设家的生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那个时侯，全村里就王建设家养的1辆小车，儿子开着全村首辆小汽车还给众人娶媳妇送亲朋，很是风光。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此时彼刻，天有不测风云，上天似乎有意作弄，跟王家人开了2个特别严重的“大玩笑”。大利润包藏大风险，2014年国庆节期间，王建设的儿子王晶开着大车在定襄拉煤路上，出了意外车祸撞死1人，车祸事故要赔偿对方80万元。王建设除拿出家里的全部积蓄，仍有缺口。儿子就找亲朋借，向银行贷款，及时赔给对方后，王家的生活一下子跌落深渊，外债累累，因灾返贫。

老人们常说，每个人家门口都立得个五尺了，盘量你的了，叫你吃1斤，多吃不了1两。吃进去也得吐出来。王建设老婆张桂萍说，她家就是这样，没挣下50万，却赔进去80万，加之她生病，没人做饭，王建设关门不开饭店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屋漏又逢连阴雨。2014年，王家的车祸外债还没还清。2016年正月初四，37岁的王晶又出车祸，自己撞车出事，留下媳妇高梅梅和一女一儿离世。种粮大户刘震和贺玉堂闻讯赶紧前去安慰，当下借给王建设1万元让他料理儿子丧事。当时孙女14岁，孙子5岁。白发人送黑发人，王建设老两口心如刀绞，泪如泉涌，精神几近崩溃。家里能变卖的都变卖了，看着空荡荡的3间破屋，再看看正在上中学的孙女和可爱的小孙子，一度就想寻死不想活的王建设猛然悟到自己还不能倒下，走的走了，活着的还要继续活着……

人生总是充满滑稽色彩。别人养儿防老，王建设非但无此福份，还得养儿还债。儿子生前还欠下别人40万债务……儿虽死，为父却不能抹桌子，子债父还，人格作证。王建设对老伴说，既然叫人，就得像个人样了，决定儿债父还，否则他良心难安。关闭饭店，生活纯粹没了着落。那个时候，王建设确实是走投无路了，好在老家留得几份沙梁薄地，还不愁没柴烧。只好返回村里重操旧业种地，久弃的烂家破窑，墙皮脱落，尘土一指厚，王建设家人吃饭时，用床单遮住才不至于掉进饭里。入冬炭贵拉不起，就凑乎着用庄稼秸杆焚烧取暖……

心里流泪，度日如年……这种心苦身穷难熬的“灰曰子”，不知何时才能到个头？

钱赔完了，王建设没动过寻死的念头；但儿不在了，一切都变啦，曾有段日子，他和老伴真的不想活啦。全家5口人，全朝60多岁的老王说话，担子重如南嵩山。老婆张桂萍62岁，原本是家里的大半边天和大受苦人，但儿子没了，她生了大病，腿疼厉害，常年药不离口。桂萍原来190斤的身体，现在130斤，体重减轻60斤，人也没记性了，再也受不行了，再也顶不上用了。

母子连心，父子连身。王建设两口子至从儿子没了，几乎万念俱灭，还哪有活的心事？2014年至2016年，3年心灰意冷，人没精神，啥也不想干啦。生活跌落到底子。那时候，王建设心里滴血，嘴里反复就念叨几句话，“人没啦！钱没啦！老两口这把年纪了，再活多少年是个够？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事实是，人没啦，钱没啦，干脆不做营生啦，但嘴也糊住了，过去一日三餐，顿顿因时按侯吃，这3年一日两餐成了便饭，饭里仅放点盐，3年不知肉味啦……

人财两空时，正赶上孙女上大学，王建设只好把房卖了筹够上大学的费用。放不下孙子孙女，老两口结添活着……

王建设还有个女儿远在外地工作，远水解不了近渴。王建设强打精神，凭着压不垮的脊梁重归土地，拿起锄头抓起粪筐种植63亩地，种地从不轻松，主劳力要靠王建设，妻子仅能帮点小忙。

汗水与泪水交织，心痛与身疼相伴，是儿子从车祸出事到车祸离世后3年间，王建设两口子当时真的心路历程和实的生活写照。